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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九章 辭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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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九章 辭讓

我倒吸一口氣。

我固然知道,請辭帝位、請辭太子之位,都是要一而再、再而三的,僅僅一次上表,與其說是讓位,不如說是做個樣子、圖個名聲。

可我實在不明白,李顯回來已經三月有餘,他何至於等到現在才上第一份表?定然是出了什麽事,他不得不立刻表態了。

“你在想什麽?”陛下見我沈思許久,打破了這份靜默。

“皇嗣殿下此舉……”我猶豫著說道,“也是意料中的事。”

陛下不置可否,竟問我道:“幾個月前,數位宮人看見你們在瑤光殿外爭吵,到底是為了什麽?”

我不知道陛下的意思,只能硬著頭皮笑言:“陛下眼明心亮,哪裏還需要團兒來講?”

“事事皆知,那我豈不要累死了?”

“陛下”,我輕嘆了一口氣,“皇嗣殿下叫我不要再糾纏他了。”

陛下的笑意淡去幾分,微微挑眉哼笑道:“他不敢恨我,只能去怨你。”

“陛下為團兒不平,團兒三生有幸。可這男女情事,過去了便過去了,我與皇嗣殿下緣分已盡,就不會再強求了。”

半真半假的說辭,是為了搪塞她,更是為了說服我。

陛下只是看著我,面容溫柔起來,過了許久才換了話題,對我說道:“重潤身份貴重,婚姻之事不能由著他的喜好。武姓親王裏,只有武三思有一嫡女,去年及笄時我冊為方城縣主,與重潤身份最為相配。這個意思,你替我轉告給顯兒夫婦,還有重潤自己吧。”

我明白陛下的意思,李重潤是未來的皇太子、皇帝,他必須娶武家的女兒。

我和李重潤一路並肩,心中似壓著千斤重擔,等到九洲池旁,實在忍耐不住,直截了當地問:“你的心愛之人,不是裴小娘子吧?”

“是她。”

幹脆利落的回答,澆滅了我的希望。

我很是不解,“你只不過見了她一次,怎就如此堅定?”

重潤支吾其詞,最終還是說道:“不止一次。”

“你偷偷去了掖庭?”

輕描淡寫的點頭,叫我除了嘆氣,無計可施。

“你知道她是誰嗎?”

“知道。”

我輕輕搖頭,對他坦言:“莫說陛下,就是你阿耶阿娘,也不會同意你娶裴炎的孫女。”

他只是一味走著,一言不發,神情淡漠,仿佛早就猜到了我要說的話。

“李重潤。”我有些生氣,低聲呵道。

“阿姨,我在房州長大,備嘗苦楚,不比東宮的那五個郡王金尊玉貴。我自小生活在擔驚受怕裏,能夠體諒露晞過得有多艱難。我也通曉,再艱澀的時光,只要有心意相通之人陪伴,就一定能捱得過來,我阿耶和阿娘便是這樣。”

我被他說得心軟,可理智清楚地告訴我,他一定不會得償所願。

“阿姨”,他轉過頭來,對著我輕輕一笑,“我知道會很難,但我願意試一試。我從未見過露晞這樣堅忍執著的小娘子,我不想辜負她。”

我在心中輕嘆,執著的何止是裴露晞。

一路過去,我未再提這件事,不過閑話幾句,待見到了阿姊和廬陵王,便讓重潤回房歇息了。

“母親……”廬陵王看到李重潤回來,很是驚詫,急忙問道,“不再責怪了?”

我輕輕一笑道:“陛下說廬陵王大動幹戈了,本就是小事。”

李顯長舒一口氣,一副劫後餘生的模樣,旁邊的阿姊倒是鎮定許多。

看來這十四年的房州生涯,帶給李顯的只有病痛和驚懼。

阿姊扶著李顯在桌案旁坐好,又叫人端來酪漿,笑說我該多坐些時候,也有許久沒能好好說話了。

我低頭笑著,開口問出焦心了許久的問題,“阿姊可有阿兄的消息?怎麽走了三個月,還沒有回來?”

“昨日才來的書信,他說想尋陸娘子的下落,得了陛下允準,要晚些回京。”

陸娘子……那個曾經已經三書六聘、險些要嫁給我阿兄的娘子,吳郡陸氏……這麽多年,我都不大記得她了。

十四年了,山高水遠,人海茫茫,怎麽可能找得到呢?

“廬陵王,阿姊”,我沈下心思,將今日的要事說與他們,“陛下有意為二郎賜婚,選的是梁王嫡女方城縣主。”

李顯楞住,阿姊卻極為高興,忙問道:“真的?何時賜婚?”

“總要等廬陵王入主東宮,重潤有了郡王的名頭吧?”我端起酪漿,輕飲了一口,假裝無意提到,“可我看重潤的樣子,像是已有意中人?”

阿姊的眼眸輕轉,吃吃笑道:“我就說這些日子怎麽總不見他,原來是尋了小娘子啊,也不知是哪宮的宮人。這又不是什麽大事,先與方城縣主結婚,再納了他的心上人為妾,不就兩全其美?”

“阿姊,重潤自小看到你與廬陵王恩愛甚篤、夫妻情深,他會不會……”我頓了頓,還是試探地問道,“他會不會也想如此?”

阿姊微怔,似被觸動一般,與李顯相視一笑,而後嗔道:“胡鬧!皇室宗親,婚姻之事豈能由著自己?況且,我與廬陵王也是婚後才漸生情意的,焉知重潤與方城縣主就不能?”

“但願重潤能明白阿姊的苦心。”我隨口敷衍著,心裏卻沒底。

重潤有他的堅持,阿姊有她的考量,兩相僵持,我不知會鬧成什麽樣子。

“對了”,我環繞四周,卻覺得靜得出奇,忙問道,“仙蕙和裹兒呢?”

阿姊掩嘴一笑,“仙蒲回宮歸寧,她們去同她說話了。”

“倒是我來得巧了,該看看嫁作他人婦的仙蒲。”我也在一旁笑著說道。

阿姊輕巧地點頭,今日格外高興,“若不著急回去,晚食就在這裏用吧。”

晚食家宴,阿姊與廬陵王並排坐於上首,重潤和裹兒分別挨著他們的父母,仙蒲和仙蕙又依次坐於重潤和裹兒的身邊。

庶出的孩子並未出現在這裏。

席間氣氛熱鬧,裹兒很會撒嬌,總是逗得阿姊和李顯笑語連連,仙蕙雖和婉一些,卻也喋喋不休地說個沒完,倒是仙蒲安靜得多。

我好像在這裏,卻又離他們很遠。像是那一年,東宮嬪妃探望剛剛生產的從敏,我隔著一道門檻,與她們已是完全不同的人生。

重潤的婚事總是繞在我的心頭,連著幾日反覆思量,還是不能解決分毫,想去找婉兒商量時,她已款款而來。

我有些詫異道:“正想去尋你。”

“文慧給陛下制了新衣,和五郎六郎一同服侍呢,我便出來偷個懶。”婉兒輕身坐下,雖在笑著,可是總有幾分憂慮在眉間若隱若現。

“怎麽了?”

她沒有接話,只問道:“你尋我有何事?”

我想了想,將重潤的事都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她。

婉兒的神情變得動容,又在轉瞬間升起落寞,她輕嘆一聲,“裴小娘子。”

我知道她想起了身在掖庭時,與李賢的種種過往,這麽多年過去,他終究是婉兒心裏最蓬勃的地方。

“裴小娘子的性子你清楚,重潤也是個執拗的,我怕強逼著他們,落得個玉石俱焚的下場。”

婉兒的眼神中飄過一絲向往和釋然,轉頭對我沈穩地說:“你已經攔過一次長寧縣主和武家的婚事了,這次若要再做文章,只怕陛下會覺得你在成心破壞武李聯姻。”

我無奈地嘆道:“我就是想到了這一層,才不知道要怎麽做。”

婉兒眉頭緊鎖,似乎也在思慮可行的辦法。須臾過後,她突然開口問道:“若是方城縣主能嫁給其他有李氏血脈的人呢?”

我頗為不解,“年紀相當的李隆基已和太原王氏訂婚,還會有誰呢?”

“有李家血脈的人,難道就必須要姓李?”

我被她的反問搞得暈頭轉向,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,“太平公主?”

她笑著點點頭,“月娘和武三思也算有些交情,依眼前的情況來看,他們應當也願意結親。”

我在心裏琢磨起來,的確,除了李旦,李家的人只怕都想收攏武三思的勢力。

“那……”我有些猶豫,“重潤和裴小娘子的事,都要如實講給公主嗎?”

婉兒坦率一笑,“我不願瞞著月娘,況且此事本就與她沒有利害關系,你又白白擔心什麽?”

“驚弓之鳥罷了。”我無奈一笑。

婉兒聽到此語,並未同我一起玩笑,反而神情愈加憂悶,等了許久才說:“劉思禮的謀反一案,出了些事。”

“什麽?”

我不解,這般板上釘釘的案子,如今也沒有來俊臣,還能審出什麽?

“審理此案的是河內王武懿宗。”

“這我知道。”

婉兒低聲道:“他從前對武承嗣唯命是從,如今武承嗣眼看著就不行了。”

“所以……”我皺眉道,“他又依附在武三思門下?這也並不意外呀。”

婉兒搖搖頭,“武三思可不是坐以待斃的人,劉思禮一案,審出了謀反同夥四十餘人,宗族牽連近千人。”

“什麽?”我不敢相信,武三思為什麽要這樣。

“也不全是武三思的授意,劉思禮本就是小人,將平日與他有過齟齬的盡數攀扯。可是,身為宰相的李元素、孫元亨,天官侍郎石抱忠、劉奇,監察禦史王助、崇賢館學士路敬淳,實在與劉思禮沒有關系。”

長壽三年的記憶驀地湧現出來。

他怕自身難保,將那時的心腹向我交代一通。

李元素、石抱忠、王劇、路敬淳,這四個名字,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忘記。

無論他們今日是否還效忠李旦,竟有三人被一同牽連,就絕不僅僅是巧合。

武三思到底知道了什麽,既然武家登基無望,他又何必費心鏟除李旦的臣僚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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